發信人: abstsai@Lion (老小子), 信區: BudaXfile
標 題: 法海情仇(5)﹝韓 夫 子﹞
發信站: 獅子吼站 (Sat Feb 21 23:15:57 1998)
轉信站: Lion
這一天,農曆七月二十九日,法門寺前殿人山人海,歌舞聲
沸,這是寺裡三天法會的頭一天。佛門本是清淨地,但是大唐自
立國以來,大齋常設女優是一種傳統,就連唐初最反對這種方式
的道宣法師也不得不解釋說「設樂以誘群小,俳優以招遠會」。
故而書上記著「長安戲場多集於慈恩,小者青龍,其次荐福、永
壽。」慈恩寺是玄奘法師的大道場,該寺尚且如此,法門寺擁有
真身寶物自是更無法例外了。
昨日斐友仁奉命到前殿來替佛菩薩的金身湯浴,法門寺中的
規矩,湯浴都是由選派的小沙彌來作,這是榮譽的事,稱為 "湯
作" ,每個湯作腰間掛著小水壺,內有香水,先用小毛刷刷掉金
身上的灰塵,再用小毛巾沾著香水為金身擦拭。斐友仁分配到的
是一尊丈二高的菩薩,這菩薩是站立的比丘形式,右手持著戒杖,
左手捧著一個圓球,身上沒有其他菩薩常見的首飾,只有簡單的
一件袈裟,領坡師付(工作領班)告訴他這是地藏菩薩。
斐友仁抬著頭仰望著菩薩,只覺菩薩俯視的眼神充滿慈悲祥
和,嘴角微微揚起,彷彿在對他微笑,友仁不覺得收歛起平時的
漫不經心,恭敬的禮拜,架好屈馬(A形梯),想起家破人亡,斐
友仁站在梯上一面為菩薩擦拭灰塵一面心中暗自悲傷。他心中對
菩薩祈禱;「求求地藏菩薩..讓我早日找到凶手為家人報仇..」
想到傷心處不覺飲泣起來,斐友仁怕被發覺,低著頭往上站
到菩薩的頭處,擰了毛巾正要為菩薩淨臉,突然發現菩薩的眼睛
流下兩行淚來,斐友仁心中奇怪,想 "我還沒擦怎麼會有水呢?"
就這樣一隻手擦菩薩的淚,另一隻手擦自己的淚..。
當天半夜裡,不行大師照例又在夢中連說"不行..不行..",
但是這一次卻像是和某人爭執很久,斐友仁被吵醒,起身等著侍
候師父,只聽得不行大師又接著喊了幾句 "不行不行" 後突然起
身,然後像夢遊似的走出房去。
斐友仁以為師父像往常一樣要上茅房,連忙掌了手燈趕上去
為他照路,但是不行大師今夜走著走著卻是往藏經樓走去,開了
門不行大師作手勢要友仁跟他入內,斐友仁一時愣住了,因為藏
經樓和真身寶塔一樣,一年有固定日期開放外,平時除了方丈和
長老因事得入內外,其餘人等是不許進去的。
斐友仁入寺多月也只能在密日(星期天)白天進到一樓撣拭灰
塵,要是私自入內是會受罰的,他猶豫的問道;「師父..」不行
大師斥聲;「別說話」友仁只得默然入內。
手燈如豆,入得樓中只依稀見得一樓是接待書房的樣式,四
週有佛畫,北面有梯可以上樓,鎮寺經藏都在二樓以上。師父領
著友仁來到梯間轉角的一個角落,指著一面佛畫給他看,友仁上
前一瞧,正是白天他所湯浴的地藏菩薩。
不行大師接過手燈,對他說「好好的看一看,看到了再出來」,
轉身卻掌著燈出了藏經樓在門外石階上打起坐來。斐友仁眼前一
暗,剎時四周伸手不見五指,不覺心中叫苦「黑壓壓的叫我看什
麼?」
就這樣斐友仁努力的在藏經樓中耗著,到了前寺早板響起,
這才趕忙出來準備參加早課,他什麼也沒看到,倒是看到師父在
門前盤著腿呼呼大睡。
他來不及叫醒師父,就趕去參加早課。課後領了早齋回到禪
房,師父正開始禮佛。斐友仁把早齋擺好,通常他在這時是要作
師父交待的早課,或誦經或禪坐,等師父禮完佛再侍候師父用齋,
師父若認為他早課作得好,就給用齋,否則就不准用齋。這也是
為何歷來侍候大師的小沙彌不斷逃跑的原因之一。
但最近早課則改為在師父禮佛時抄經或抄祖師銘句,以便師
父在用齋時看看他抄了些什麼。以前他常挨餓,改成抄經後他就
沒再餓過了,因為斐友仁從五歲啟蒙後練就一手好書法,記得第
一次抄心經時,不行大師難得沒有了苦瓜臉,那一餐是斐友仁入
寺後吃得最開心的一次。
斐友仁抄著銘句,想起以前挨餓的情形,又想起昨夜在藏經
樓中的事,腦中突然浮起以前在家中抄過的一個句子,隨手就寫
了下來。
不行大師一面看著斐友仁抄的字句,一面用齋,突然他看到
了這一句;「僧言古壁佛畫好,以火來照所見稀,鋪床拂席置羹
飯,疏糲亦足飽我飢」停箸問斐友仁道;「這不是祖師的章句,
是誰的?」斐友仁不敢隱暪,回說;「是弟子家塾夫子的句子。」
大師一面漫聲再問;「哦,夫子是誰啊?」一面端起應器(缽)喝
了一口粥。
斐友仁嚅囁的回道「是昌黎韓愈,韓夫子。」「噗」的一聲,
不行大師噴了斐友仁一臉稀飯。「什麼!..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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